二十二 Confused
「先喝杯水吧,我替妳去拿點清淡的食物回來。」
神田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間安頓好後,正要走出房間到食堂去。見狀,她下意識地拉著了他的手。
「唔?」
「等一下。」
用雙手緊緊抓著他的手,她低下了頭。「對不起,可是......比起吃東西,可以再多待一會嗎?」
神田沒有回答,只是收回了邁開腳步,依言地坐在她身旁。
她看起來真的有點不對勁。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作了個很長的夢。」
低下頭,她無力地把額頭碰觸著他的手。「對不起......記憶回復的時間太遲了,我以為自己沒有機會再見到你了......」
她冰冷的手在顫抖著,不,就連整個身子也像是害怕甚麼而發抖。
那時在方舟上,她以為真的會永遠失去他。
「雖然不知道為甚麼現在我和你還好好的在總部裡,不過實在太好了......」
「記憶回復?難道妳......」
全都想起來了嗎?難怪她剛剛以小時候初初認識時的稱謂來喊他。
「嗯......我全都想起來了,也明白為甚麼當時你選擇不告訴我過去的事情了......」
......當我趕回去的那時候,那裡就只剩下一個充滿屍臭的神社、一池血水,還有染滿人類鮮血的蓮花。
面對一個失去記憶卻仍活得好好的女孩,誰會想去再提及如此的事情?
「若是我能早點察覺得到的話,父親就不會變成惡魔了,村民們也不會有如此的下場了......」
他默默地把她抱入懷,她一邊強忍著悔恨的淚水,一邊訴說著那時他跟村民乘船出海後發生的事。
「那時被父親攻擊而掉落懸崖時,眼、耳、口、鼻、身體都沾上了血......原來在那個夢看見的血......全都是真的......」
一想到血,便會想起那個惡夢,血流成河的村子,一個個村民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孔,還有全身沾滿父母鮮血的自己——
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不能被原諒的存在,她應該是被殺了的,應該在那時吃下父親的一擊,然後沾染惡魔的病毒而消失。
但她並沒有就此死去。
從醒來的一刻起,眼中所能看見的世界便變了。
人各種的靈魂,善良的邪惡的慷慨的貪婪的真誠的虛假的......全都看得見。
可笑地,像是呼應她先前渴望,她看得見任何人藏在心中最真實的表情。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父親,還有村民們——都不會回來了。
悲痛積累於心頭幾乎滿溢,她抓緊他的衣服,低聲哭喊著。
「我好恨......好恨現在還好端端地生存著的自己......為甚麼只有自己還活著在這世上......」
嗚咽的聲音逐漸消失,他從懷中捧起她的臉。
哭累了嗎?
他把她輕輕放在自己的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嘆了口氣,以難得的愛憐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如果可以不再作惡夢就好......」
「啊!是小雩!」
在房中躺了兩天,好不容易神田答應讓心情逐漸穩定下來的她離開房間,雩才剛踏進飯堂,便聽到拉比那充滿朝氣的聲音。
「已經不要緊了嗎?還是無法發動聖潔嗎?」
面對拉比連珠炮發的問題,她的反應顯得有點呆滯。
「嗯......」
雖然對於自己的存在仍抱有迷惘和悔恨,心情也總算從那滿腔的悲傷平復下來。
「......我去拿食物來。」
身旁的神田拋下一句便走向櫃位的方向。
「太好了呢,雩。」見她的視線沒有離開過神田的背影,利娜莉微笑起來。「神田他現在還好好的就在這裡。」
她記得那時在方舟上,雩還因為害怕神田的消失而被羅德弄昏。
「說的也是。還好大家都平安回來總部了。」
「雖然說晚了點,還是得跟妳說:歡迎回家。」
艾倫停下了進食,也露出溫柔的笑容。
「我回來了。」
看見眾人都朝她露出鼓勵的表情,她也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不過呢,小雩妳真的不要緊嗎?」
拉比靠近她盯著她的臉看。嘛,雖然她現在呆呆的樣子是別種的可愛啦,不過比起以前,她現在看起來完全是沒精打采。當然同樣地曾身陷羅德夢境中的他知道導致她現在這個狀況的原因。
「經歷過羅德的夢不是件愉快的事呢......聽說妳的記憶回復了?」
「!」
聽到這疑問,原本疲倦的眼神閃過一絲驚愕。「嗯......雖然還有很多疑惑.....」
為甚麼那時候沒死成?
為甚麼從那時失憶起便會看見常人看得見的東西?
這些又是否跟聖潔有關?
嘆氣,她揉著太陽穴的位置,思緒非常混亂。
「別要想那麼多。」
突然自背後出現,神田放下她的三大碗雞蛋粥和烤魚。她吃不知味地拿起了湯匙。
現在活著才是事實......嗎?
沒有多待一會,神田迅速地解決自己的蕎麥麵後便離開飯堂練功去。正當眾人愉快地進食著時,一個額上長著兩顆黑痣的青年走到艾倫身旁,拿出一個烘焗得有板有眼的南瓜批,面無表情地發出了不得了的宣言。
「你好。我是霍華德.連古監察官,由今天開始,我負責監視你。為表我的誠意,這個是我烤製的南瓜批,若不介意,請笑納。」
沉默,大家停下了手和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我不客氣了!」
結果,首先回過神來的是艾倫,他毫不在意地向那南瓜批伸出了手。拉比見狀,也回神連忙拉著他。
「等等,艾倫,在進食前要先反駁啊!」
那傢伙可是說了"監視"啊!
大家都傻了眼看著拉比抓著艾倫想要拿起南瓜批的手,不知該說艾倫處變不驚還是單純得人畜無害。看來要坑艾倫真的不是一件難事。
「甚麼!?」
利娜莉倏地站了起來,瞪著那放話要監視艾倫的人。青年沒有因此而退讓,只是露出挑釁的笑容。
「這事,妳大可去找科姆依.李室長問問看,利娜莉.李小姐。」
沒有多想,利娜莉放下原本還咀嚼著的麵包,快步走出了飯堂。
「利娜莉!?」
雩盯著那青年看,看見的只有青年那藏於心中的高傲表情。
......說甚麼監視,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相信任何人嗎?
感到腦後勾一陣抽痛,她閉上眼,揉著眉間。
——討厭的感覺。
「不好意思呢,讓妳來替我收拾房間。」
提艾多魯以抱歉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女弟子從床底拉出一堆鋪上厚厚灰塵的畫具。「算起來我也有差不多兩年沒回來呢,這房間還是一樣的混亂。」
要說這是他的睡房,倒不如說這是一間久未整理的畫室,從硬筆素描到風景畫放得一地都是。
「不,請不要這樣說......我只是......」
剛剛找利娜莉時,在科姆依那裡看見了那個被中央教團派遣到這裡來的監查官——麥坎爾.C.魯貝利爾。他那落在自己身上的鋒利眼神和扭曲的的靈魂讓她感到不太舒服。
只是不想看見那些中央來的人而已,便逃到師傅這裡來。
「這是......」
續以抽出放在畫架上晾乾的油畫,意外地發現了亂七八糟地塗抹著的顏料中映出熟悉的臉孔。「是瑪力和迪夏嗎?」
「啊,這些是他們剛來教團時我讓他們畫的自畫像。好不容易才搶到迪夏的那幅呢,他可是非常抗拒的呢。」
提艾多魯接過迪夏的那幅,懷念地憶起過去。「可惜呢,小優那幅是保不住了,他可是一把撕掉了呢。」
「不過......他們看起來都很有自信呢。」
拿著瑪力的畫仔細詳端著,她不禁為現在仍迷惘著的自己而嘆氣。
「妳也想來畫一幅嗎?」
抬頭,看見師傅慈祥的笑容,心一軟幾乎又要留下淚來。
「不......要我來畫的話一定不成樣子吧。因為我有種連自己都想要否定的感覺。」
「真不像妳呢,因為想起了以前的事?」
「哎?你已經知道了嗎?」
老實說,躲在房間兩天她還不太清楚近來教團發生的事。
「嗯,是科姆依告訴我的。」
「......這幾晚躺在床上,都會作惡夢,不斷重複那個夢。讓我覺得它像是在提醒我,自己的存在是一種罪。」
這事她沒有跟神田說過。
當她開始連自己的存在意義都懷疑時,讓她對教團的一切都存有疑問。就像那個連古和魯貝利爾一樣,她現在也是誰也不信任嗎?
她不自覺地揪緊自己胸前的衣服。總有種討厭的感覺......
「哎呀,想得如此消極可不行呢。這個樣子變得不漂亮了啦。」提艾多魯遞給她一幅剛剛完成的素描,上面的是她的側身,輕皺著眉,垂頭喪氣的。「如其想自己應不應該繼續作為梓城雩而存在於這個黑色教團中,不如想想自己為何會在這裡吧。畢竟,無論應不應該,現在的妳仍是以雩的身分活著。」
沉默,看著畫中的自己被灰暗包圍。
「現在的妳坐在這裡,一定有妳的存在意義的。」
沒有再回話,她靜靜地繼續整理堆滿房間的作品。
自己的存在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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